八周目（六）
按理白天的医院不该这么冷清，可整座医院别说病人了，就连一个医生护士都没看见。往日最为嘈杂的大厅此刻座位空荡荡的，冰凉的金属质感彰显着空无一人的事实。
比往日更加阴森的走廊不时有呼啸风声拂面而过，夕阳余晖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，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。
韩诺独自行走于陷入死寂的医院中，即使察觉到了不对劲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，因为欧阳洛还在这儿，他不能丢下他不管。
终于看见欧阳洛所在的病房，韩诺三步并两步直接来到门前急匆匆拉开门，心忽就放了下来。
欧阳洛正静静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那柔和夕阳，被余晖笼罩的身躯此刻背朝着韩诺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欧阳洛！”韩诺急不可耐地大喊一声刚打算冲过去，欧阳洛却缓缓转过头，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！
韩诺当即停住脚步，眼里写满难以置信。
可是更令人恐惧的还在后面。
欧阳洛脸上和身上的皮肤突然开始剥落，碎成一片片露出漆黑，变成一个依稀能辨认出人形的黑影，就这么直愣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。
“欧阳洛！”惊天变故让韩诺失去理智，冲过去抱住那具不人不鬼的物体，怀中人却在被触碰的瞬间变得粉碎！
韩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床上的一堆碎片，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接二连三的巨大打击已经超过韩诺的承受范围，身边仅有的两个至亲之人相继离去，纵然是坚强如韩诺，也到达了极限。
“我只想平淡的生活下去，到底为什么总是要我经历这些？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？我做错了什么？凭什么每次都是我！”数次轮回所堆积的负面情绪此刻全部引爆，周身逐渐被黑烟缠绕的韩诺双目赤红，额头青筋隐隐爆起，已然到了爆发边缘。
“到底是为什么！”骨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，韩诺紧攥着的拳头是最后的一丝理智，可当他看见床上的碎片时就连最后一丝理智都不再存在，先前萦绕于身侧的黑烟无限放大，化为黑暗笼罩住整间医院，随即“轰——”的一声炸裂开来，瞬间将整座医院夷为平地！
韩诺独自立于废墟之上，凛冽寒风吹起黑色长袍，周身缠绕着象征不详的黑雾，远远望去犹如真正意义上的死神般可怖。
几朵雪花忽从天空飘落，顷刻间变成狂风暴雪瞬间将天地染成苍茫一片。
一个眉目如霜发丝银白的身影从暴雪中款款而来漫步至韩诺面前，伸手替他掸去肩头落满的白霜，仰头望眼越飘越大的雪花，没有说话。
说来也奇怪，明明雪大的连视线都受阻，可这个人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，似乎雪花都知趣地避开他一样，白色西装干净优雅，完全看不到半点雪的痕迹。
“苏奕白，这就是你的真面目？”许是雪花起到了镇静作用，双眸赤红逐渐褪去的韩诺这才得以看清眼前之人，静静望着气质愈发儒雅脱俗的苏奕白，神色放松些许。
“很多时候，眼见不一定为真，耳听不一定为实。”苏奕白淡淡笑着，一如既往地说出高深莫测的费解话语。
“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觉？”听出苏奕白的画外音，幡然醒悟的韩诺逐渐找回理智，情绪彻底稳定下来。
雪忽就停了，银装素裹的大地吞并了先前种种，将一切回归原点。
苏奕白伸手指指头顶，似乎在暗示什么。韩诺掏出手枪高高举起朝着天空连开数枪，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，天空开始龟裂崩坏，化为剔透晶莹的碎片落在地面与雪地融为一体。
与此同时，脚下废墟亦开始剧烈颤抖…
“韩诺，醒醒！我饿死了！”韩诺是被晃醒的，一睁眼就看见欧阳洛嘟囔着嘴在身前。
下意识地伸手抱住，感受到一如既往地温度与心跳声，心中的恐惧这才彻底消亡。松开羞红了脸的欧阳洛，从沙发上坐起身，“想吃什么，我去买。”
“我要吃肉！很多很多肉！”欧阳洛比了个超夸张的手势，挨了韩诺一个大白眼，“哼”了一声就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他。
刚走出病房便和一个端着托盘的护士擦身而过。见医院又恢复了往常的忙碌模样，怀抱一丝侥幸韩诺掏出手机拨通了夏飞电话，可电话那头始终没有接通，不耐烦的忙音催促着韩诺接受夏飞已经死亡的事实。
从医院食堂打包了一份粥和几个包子，完全没胃口的韩诺直接拎了回去，本还满心期待地欧阳洛见韩诺又买了这么清淡的食物，立马摆出一副苦瓜脸，可瞅见韩诺那黯然伤神的模样，只好将抱怨咽了回去，边皱着眉头吃边暗戳戳观察韩诺，见他数次掏出烟又放了回去，心知他是遇见了什么事，关切道：“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“夏飞死了。”韩诺终究没忍住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，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。
欧阳洛手中的包子因太过震惊而掉落在地，难以置信地盯着韩诺，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“韩诺…你…没跟我开玩笑吧…？”欧阳洛结结巴巴地冒出来一句，见韩诺不发一语只是埋头抽烟，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。
“是谁杀了他？”即使欧阳洛极力掩饰悲伤，可那泛红眼眶出卖了他。
“还在查。”韩诺摁灭烟头，“不管是谁，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。”
再度踏入爆炸现场时，先前那股糊味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。韩诺站在封锁线内向外面的欧阳洛伸出手，“要进来吗？一旦踏进来你也属于严重违纪了。”
欧阳洛想也没想就掀起封锁线钻进去，大大方方的抓住韩诺的手，冲他灿烂一笑。
手心传来的炽热温度给予了韩诺力量，回握住又立马松开，同欧阳洛一起在屋内搜寻有用线索。
可一连搜查了几圈连半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能找到，看得出来刘局他们调查现场时调查的很仔细，连一点小线索都没有放过。
“韩诺，你看这里有东西！”欧阳洛突然招呼韩诺过来，蹲在欧阳洛旁边看着地上那一块烧焦了的不明物研究半晌，忽然明白了什么，伸手捡了起来。
烧糊残渣将韩诺的白手套熏得漆黑，直接将这块糊疙瘩放入证物袋，迅速离开这个悲伤之地。
“怎么样，清理出来了吗？”大概是许久没有回过家，欧阳洛在屋里乱转几圈才将那股陌生感消除，凑到韩诺旁边看着他用蘸了白醋的锡纸使劲擦拭不明物，那专注模样让他的心跳快半拍，在脸上吧唧亲了一口，“我来擦，你歇会儿。”
“你刚出院，需要静养。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欧阳洛，见他气鼓鼓地坐到沙发上抱着抱枕生闷气，也顾不上安慰，盯着那终于被擦干净一角，露出银灰色内里的不明物，松了口气。
韩诺整整擦了近四个小时才将这个不大物体擦拭干净。活动活动酸痛手腕，向还在生闷气的欧阳洛招呼道：“擦完了，过来看看。”
桌上摆着的是一个不锈钢饭盒，是很有历史感的时代产物。盒盖上还有已经褪色的“优秀毕业生纪念”几个红字，认出这是夏飞刚入队时随身携带用来吃饭的饭盒，鼻头不禁有些发酸。
“夏飞，食堂不是有餐盘吗，怎么还总是自己带饭盒啊？”几个警察看见夏飞又端着不锈钢饭盒坐那儿吃饭，不禁打趣道。
“啊，我习惯啦嘿嘿。”彼时还只是特侦队新人的夏飞搔搔脑袋大咧咧笑了笑，埋头吃着那素菜比肉多的饭。
“韩副队，这么巧啊！”对面忽然坐下一个人，夏飞抬头看见彼时名气还没有那么大的韩诺，主动打了声招呼。
“嗯。”韩诺冷冷应了句，自讨了个没趣的夏飞正尴尬，忽听韩诺补充道：“你对这起凶杀案有什么看法？”
夏飞“啊”了一声，想起之前在会议上根本就轮不到自己开口，而此刻韩诺竟然会主动询问，受宠若惊的夏飞急忙咽下嘴巴里的饭，清清嗓子开始说出自己的想法。
“不存在完美的密室杀人，在我看来被害人是自杀。”
“哦？”韩诺眼前一亮，视线落在这个一旦说起案情来就神采奕奕的年轻男生身上。
“进入现场的时候我发现地上有一滩水迹，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，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浴室的水渍。”夏飞见韩诺认真听自己分析，热乎劲顿时就涌了上来：“当时我比量了一下椅子和水渍的位置，推断出被害人是自杀的事实。”
“继续说。”
“被害人系后背扎入利器而死，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假设一种情况，被害人事先用冰块将凶器固定住，锁好门窗站在椅上跳下来，凶器刚好扎入脏器导致死亡。再加上死者在受伤后没有立即死亡，而是往冰块反方向爬行了会儿才死亡，制造出他杀的假象，待一定时间后冰块融化，一起完美的密室杀人就完成了。”
“分析的不错，针对这起凶杀案明天还会召开一次会谈，记得把你的这番推论讲出来。”韩诺毫不掩饰脸上的赞赏，冷峻冰山脸此刻竟透着丝丝笑意。
